…如今酒未尽兴,你却向我便讨要这三两白银,洛京里开门迎客的都是这般道理么?”声音萧萧肃肃,停风遏云,一扫人堆里的污浊之气。
说罢便去解桌上的行囊。刘掌柜抄了衣袖,只斜眼看着,似是量他也翻不出什么花来。
包裹打开,果然不见什么黄白之物。这人翻出一方盖砚并一支大笔,揭了砚盖蘸墨抿笔。众人还未反应过来,只见那人衣袖一撩,笔尖已落到了墙上。
掌柜伸出一只手目瞪口呆地指着,从手指头到鲶鱼胡须一并气得发抖。眼睁睁看着一面白壁瞬间墨迹淋漓。
白琚转脸讽道:“哈,原来是个与你臭味相投的。”
再看潘濯,已转了一脸喜色兴致盎然。
那书生笔走龙蛇片刻书就,一旁的小二急慌慌上前抢笔却已经晚了,只抓向那人提袖收笔的右手,不料他连笔也不高兴握了,顺势向后一丢,只甩了小二一脸横飞的墨渍。
白琚不禁笑了一下,突然袖子被人扯起来。
“你做什么……”
“君瑜啊借你些银两用用。”潘濯只扯了他袖口一阵乱掏,没掏出现银,只摸到一张千两的银票,整整衣襟一脸坏笑下了楼。
方才一番变故,大堂里众人嘈杂又起,大笑的,怒喝的,议论的,杂成一锅粥。那书生仍站在那里,吊着一边嘴角,看掌柜涨紫了脸,扇动着两撇鲶鱼胡横唾飞溅。
忽听得身后一声“借过”,声音不大。掌柜急急转过身去,见潘濯正从人群中靠过来,赶忙上前低声道:“此处腌臜,您楼上暂歇,此事……”
却见潘濯摆摆手,指了墙面笑道:“刘掌柜,你看这两行字值多少钱?”
刘逢春楞了一下,扭身看去。
只见白壁之上两行草字:
千金何沽倾杯乐
百岁堪纵玉人歌
上下联各引了《倾杯乐》《玉人歌》两个词牌;说的是人生苦短,不如尽赏美酒丝竹之乐。字句间又暗合了这楼里的两类营生。两行字迹风驰电掣,回转自如,极尽笔下精妙。
刘逢春暗瞥一眼,见潘濯凝目墙上,一脸激赏之色,于是赔笑道:“小的不通笔墨,着实难估,还得请您见谅指教。”
潘濯虽是官宦子弟,在外名头最响的却是诗书才情,又精书艺,当真是一字难求。众人见他开口,便都等着看这字能值几多价钱。
潘濯又朝前了几步,对着那书生揖道:“足下高才绝人,”抬眼看楼上,见白琚仍在窗口看这场热闹,笑着抬手一指,“楼上那位公子愿效宗氏千金买壁,以作酒酬,足下可否成全?”说着便抽出那张银票递给刘逢春。
白琚正看着有趣,听了此句登时拉下脸来。
唐时,李太白醉酒题壁,宗氏女千金相购,终成结发之好。这典故本讲的是女子倾慕之情,此时说了分明是调笑自己,换了冷眼朝下一瞥,正遇上那书生饶有兴致抬眼来望。四目一对,白琚怒火中烧,一拂袖离了窗子。
直看得楼下这位兴致大起,不觉咧出一口白牙。
气跑了白琚,潘濯佯作无事状,又道:“方才听足下道‘酒未尽兴’,不如上楼同饮,兄台可愿赏光?”
面前人哈哈一笑,只道“恭敬不如从命!”,便与潘濯一道穿过众人,直上了二楼。
刘掌柜苦着一张脸,手里托了张千两的银票,只似驮了千两的现银。
白琚自小就敌不过潘濯一条毒舌,此时正背对着门,恶狠狠捏着酒杯独饮。听到身后门吱呀开了,忿忿道:“一千两便把我卖了,这买卖你亏大了。”
却听身后一阵朗声大笑,白琚猛地转身,却见身后笑的是方才的书生,潘濯侧身扶住墙,忍笑忍得浑身颤抖。
白琚觉得方才下肚的几杯酒统统涌上来,加之又羞又恼,脸上腾地烧起来。落到身后人眼里,只见玉似的颊上仿佛忽地抹了一层薄胭脂,没等自己看清,却又转瞬而逝了。
潘濯闪身过来,对那书生笑道:“这位便是方才提到的金主了。兄台也是性情中人,何必客气,坐下同饮便好。”说着挑了白琚对面的位子坐了。
那书生也不矫情,对白琚一个平揖,撩衣在他下首坐了。白琚坐着回了一礼,脸却不转过去,似是还带着愠怒。
又听潘濯道:“今日萍水相逢,还未请教兄台姓字。”
书生剑眉一轩,笑答:“在下陆含章,表字怀璧。今日结识二位,实乃幸事。”说罢却见潘濯又是一副忍笑的模样,旁边的白琚抿紧了嘴巴,脸色又难看了些。心说莫不是我说错了哪句,触了金主的痛脚?
对面忍笑的某人却不解释,“在下潘濯,尚未取字,不过白公子却是有字的,是吧白金主?”
陆含章转向身侧,白琚已恢复了淡漠的神情,眼光朝自己掠了一下,语气还算平和:“本官尚书省右仆射白琚白君瑜,”顿了一下,见两人还瞧着自己,只得接着张嘴,“不知陆公子仙乡何处?”
陆含章听了琚字便有些明白了,等听了君瑜二字,再联想一番之前买壁的典故,自己也有些忍俊不禁。自己与这位金主竟是当真有些缘分的,似乎还不小心占了人家的便宜?只笑道:“草民失敬。草民乃丰州人士。”
白琚看着这二人脸上的神色,只觉得额角青筋直跳,今日出门果然忘了看黄历!
如果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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